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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的糯米糍粑,俗称“粘牙食”。是说食用的时节,那又热又糯的糍粑,咬一口,筷子那头拉得老长老长,而这头还黏着牙齿不肯下喉咧!
糯米糍粑,粘牙食,最粘人心的还是杵糍粑时亲亲热热、闹闹腾腾的那一种氛围,那一种情景。家乡江汉平原上的腊月,往往头几件事就是家家户户熬米糖、打豆腐、杵糍粑了。
女人将浸泡过的糯米,用特大型竹筲箕漉起来到水里淘洗。她们蹲在池塘边,捋起衣袖,双臂浸得通红,在清亮冷冽的池水中淘洗揉搓,真有点“把冬天搓得汗淋淋”(乡土诗人郭雁飞句)的诗的意境。直弄得一筲箕糯米如一筲箕碎银。而农家的堂屋里,早备好了抹洗得洁洁净净的麻石臼。
待到灶间的糯米蒸熟,便会有虎势势的后生,“啊嗬”一声,从蒸腾着热雾的大锅里扯起饭甑,噔噔几步,端到石臼边,猛然将饭甑翻过来,往石臼沿上一磕,一甑糯米饭就全都倒进石臼了。立刻有六七个青壮,从木桶中操起杵棍,团团围住石臼,用劲乱杵开来。那木质杵棍五尺长短,茶盅粗细。杵的人随着棍的上下频频踮动,又随着棍的挤挪慢慢围石臼转动。石臼中的糯米泥般地唧唧咕咕。便有田禾的香,稻穗的香,团团缕缕地从石臼中冒上来,往鼻孔里钻,往脸颊上扑,往堂屋的角角落落流溢。
农家杵糍粑的时候,最能体现那种淳厚古朴的乡情。帮忙的人是不请自来的,今天你们到我家,明晚我们到你家。村民之间,尽管是以前因了鸡毛蒜皮生了口角的,甚或是为了田界宅基动过拳脚的,一年半载相逢如陌路人。事过境迁,趁着对方正杵糍粑,跨进门打一声招呼“恭贺杵发财糍粑哪”,拿起杵棍只管杵,端起“芡子”只管吃。主人家也是好烟先朝你手中塞,好酒先朝你碗里倒。两家人从此尽释前嫌,又成了亲密得不分你我的邻里乡亲了。
——有道是,人不粘人糍粑粘人哟!